连日高温劲风少雨 这儿的草原“秃头”了

牧民卸草料。受访者供图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民歌《敕勒歌》中广泛传扬的这段词成为人们关于内蒙古草原的浪漫幻想。

而实际中，在本年夏天的内蒙古中西部草原上，天空不总是湛蓝，炎热的劲风呼啸而过，卷起一阵尘土。牛羊在光秃的大地上寻找着全部能够果腹的东西。

入春以来，内蒙古中西部连日高温劲风少雨，干旱简直贯穿了大半个夏天。锡林郭勒草原上的牧民和家畜是这场灾祸的亲历者。立秋时分的牧场和春地利没太大不同，光秃的土地泛着瘠薄的黄色。

牧民吉雅巴图还记住7月28日那天，在30多摄氏度的高温天里，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全部都在宣告一场滂沱大雨行将到来，但成果，滴雨未至，干旱仍旧。

虽然到9月时，气候转凉，草原的成长季就要完毕，但在这最终几十天里，他们仍巴望长生天（蒙古族崇奉里的最高天神）能听到呼喊，下上几场大雨，解救草原和它的生灵。

等雨

整整有3个月没下雨了，阿拉坦陶力古尔清楚地记住，上一场雨是在5月初立夏后几天，但也仅仅打湿了土地，草没长起来。转眼间，立秋已过，行将出伏。

有好几次，他家天上都铺满了乌云，阴沉沉的，眼看着就要下雨，但云围了一瞬间就跑了，雨点偏偏不落下来。

在阿拉坦陶力古尔的记忆里，8月的草原从没像这样干旱。他的手机相册里保存着前几年夏天牧场的相片，前年的雨水不错，草长得能没过脚脖子，几只牛犊吃饱了，悠闲地卧在草丛中眯瞪。上一年虽然少雨，但到7月下了场救命雨，青草冒头，草原翻了绿。

而现在的草原放眼望去都是黄色，提脚用力踩下去都能荡起一阵沙尘。

牲口一大早就放出去了，它们隔得远远的，走走停停，埋着头寻找着全部能吃的东西。沙蒿是为数不多大片存在的植物，单薄的叶子被羊尽数撸去，只剩余啃不动的粗硬的枝条。家畜乃至连草根都不放过，顺着低矮的杂草，费劲地扯出根来，卷到嘴里，吞到肚子中。到天亮赶回圈里时，它们也没吃上多少。

阿拉坦陶力古尔是锡林郭勒盟二连浩特市陶力嘎查村的牧民，家离城区约60公里。这儿的牧场归于荒漠草原，是旱生丛生小禾草、沙蒿、沙葱等耐旱植物的王国。在雨水充分的夏日，坚硬的沙葱开出簇簇紫红色小花，荒漠才显露出草原的风韵。

面临严峻旱情，内蒙古自治区气候局累计制造和发布干旱评价产品22期，发布土壤墒情产品33期，展开人工增雨作业近千次，累计影响面积39.9万平方公里，添加降水量13.1亿吨。在继续发布的干旱归纳评价中，6月中下旬以来，阿拉坦陶力古尔的村子屡次在特旱和重旱等级区域规模内。锡林郭勒盟于6月17日发动全市抗旱III级应急呼应。

《气候干旱等级》国家标准中，气候干旱分为无旱、轻旱、中旱、重旱、特旱5个等级，其间，特旱为土壤出现水分长期严峻不足，地表植物枯燥、逝世；对农作物和生态环境形成严峻影响、工业生产、人畜饮水发生较大影响。

雨没有来，极点气候一再暴虐。

热浪随夏天而来，一出太阳，草原就像烤盘相同，“热得凶猛，一出去就晕，人都不行了。”阿拉坦陶力古尔说。

不只人，草原上的动物也受不了。在最热的午后，野外最凉爽的水井成为避暑胜地，爬满了虫子。水旁也是怕热的牛群的常驻地，高温下，最不耐热的牛会发生热应激反响，大口喘气，躺在地上，对干巴巴的草料毫不答理。

沙尘暴也是常客，劲风刮过枯燥的沙地能卷起漫天黄沙。气味冲鼻，张开嘴能尝到干涩的沙子。

据内蒙古气候局首席气候服务专家张存厚介绍，本年内蒙古中西部发生大规模干旱，干旱程度与规模均高于历年同期。干旱开端出现在5月上中旬，程度较轻，5月下旬干旱发生面积敏捷扩展，大部区域以轻旱为主。干旱发生面积与程度在6月19日抵达最大，为53.13万平方公里，以特旱为主，首要散布在锡林郭勒盟西北部及以西区域，其间，牧区干旱面积超六成。

关于曩昔几个月里干旱的原因，张存厚解说称：“上一年封冻前中西部区域底墒较差，虽然开春时土壤冻结及冰雪消融对土壤水分有必定的弥补，但关于入春以来的原因而言，无济于事。”

气候观测显现，入春以来中西部区域降水较终年偏少五成以上，部分区域接连无降雨日数长达100天以上，再加上气温偏高、劲风天多，土壤失墒敏捷且严峻，大部区域出现重度以上干旱，多地发生旱灾。

草原上的牧民底子沿用着传统的放牧办法，与现代养殖业不同，天然牧草是家畜们的首要食物，这意味着牧民们要靠天吃饭。“腰缠万贯,带毛的不算。”一旦遇上干旱，牧民和家畜便要受罪。

夏日是最重要的时节，在雨水充分的年份，6月就开端下雨了，牧场随之返青，家畜们吃上两三个月的草就能长起一身膘来。牛是阿拉坦陶力古尔最首要的家畜，有60多头，别的有几匹马和几十只羊。牛不耐热，进入5月气候热后，牛就吃不下草料，饿死或抱病死掉。这几个月他的牧场现已死了6头大牛和3头牛犊。

生计

干旱在草原上不时发生，近十几年好像更频频些，靠天吃饭的牧民们总结出了一套应对办法。

“走场”是其间一种，冬夏牧场轮牧是常规式的走场，让搁置的牧场安居乐业。而当遇上夏日酷旱时，牧民为了让家畜有草吃，也会走场。

7月中旬，阿拉坦陶力古尔眼看还不下雨，就决议走场。他找了在100多公里外四子王旗熟人家的牧场，那里的雨水还不错，草地绿绿的。

走场的价格不菲，一个月一头大牛要付300元，大牛加牛犊是400元。前次他拉去50多头牛，最近他预备为剩余的十来头牛也找个牧场，比及9月再把一切牲口拉回来。

曩昔，走场要驾着大牲口拉着的勒勒车，驮上蒙古包、日用品、零零碎碎，牧人侧坐在车前，耷拉着双腿，赶着牲口，两只木头大轱辘悠悠滚动，叮叮当当走上数天，完结一次“逐水草而居”的迁徙。

现在，完结这全部只需求几辆铁皮卡车，省了时间和力气，需求支付的是金钱。大卡车运费一公里20元，阿拉坦陶力古尔挑选的更廉价的六米八小卡车，一公里10元，这是提价后的价格，正常原因下小车运费一公里6元。大规模干旱下，牧民走场多，运费也水涨船高。

同村吉雅巴图家的牲口相较阿拉坦陶力古尔家更多，牛、马、骆驼大家畜共150多头，羊有500多只。到7月他们也撑不住了，吉雅巴图赶了些羊到离家50多公里的二连浩特市区边上一片没开发的土地上吃了13天的草，虽然他们需求从十几公里外拉水饮羊，住在汽车上，吃饭都得从市区叫外卖，但相对更高的走场费用，他们觉得值。

陶力嘎查村100多户底子家家走场，有的牧民乃至将牲口放到东边七八百公里外的牧场。

无论是走场仍是买草料，都需求钱，一些牧民短少流通的资金，只能提早卖掉一些家畜。这是牧民万不得已的挑选，最近行情欠好，家畜价格上不去，现在出栏会赔掉一大笔钱。

阿拉坦陶力古尔一家5口人，开支不小。大女儿在市区读寄宿小学，到周末才由父亲接回家，本年油价贵，一周来回接送油钱要200多元。牧区缺少除了肉以外的日子物资，阿拉坦陶力古尔还要到市里或镇上买米面粮油菜。最近当地疫情影响，他常去的超市被封了，他只能去另一家价格贵上不少的超市收买。

“有时分一个礼拜1000元都不够花。”这个蒙古汉子细心地比较着邻近各个超市的菜价物价，算着日常开支。

好在阿拉坦陶力古尔会电焊，他平常也打些零工，自己制造一些牧场用的槽子和架子，挣点日子费。

但最近几个月周边疫情严峻，他没办法出去打零工，制造的东西也由于运送问题卖不出去。

6月初的时分二连浩特疫情忽然爆发，其时小儿子没出世，一家4口人被阻隔在4个当地。不过阿拉坦陶力古尔家是走运的，他一个人在家，能够照料家畜。有些牧民被阻隔在城里，家畜无人照看，饿死了一些。

疫情中活动通行困难，收买家畜和卖草料的人也都不敢进村来。村子里的人简直天天都要驱车去做核酸检测，来来**十几次，有困难家庭都要加不起油。

困难之中也有温暖时间，受灾的音讯在网络上撒播，各牧区闻讯向灾区建议捐献活动。蒙古族青年巴依拉格是一场捐献活动的建议者。6月以来，他在网络上频频看到牧民们拍照的牧场严峻干旱的视频。

巴依拉格是锡林郭勒人，平常喜爱玩抖音，做介绍民族文化的视频，连续收成了不少粉丝。这次他想用自己的网络影响力来协助家园受灾区域。

他建议一场线上募捐活动。4天里，巴依拉格共征集到43700元，他预备直接用这笔资金给灾区牧民买草料。

在草市，他本以为困难时期老板们多少会有些优惠，但让他意外的是，草市都听说了中西部的旱情，顺势抬价，“连草料都充溢了铜臭气。”巴依拉格说。

几番周转，他找到了一位乐意保本出售的本地草贩，加上运费每吨单价1550元，一车草料共28.04吨，筹措的资金刚好用完。

第二天清晨，巴依拉格和朋友一同动身跟车前往捐助地脑干希力。越是驶向目的地，他们越能感觉到荒芜，同行人觉得像从夏天穿越到了秋天。巴依拉格恶作剧说：“再过些年这儿估量便是又一大沙漠了。”

同行的朋友说，假如把自家的牛羊拉过来底子活不成，由于他们东部区域的牛羊现已习惯了大口卷草吃。

巴依拉格也在路上看到不少援助车辆，在这个危险时间，草原儿女们同舟共济。

在卸草时，牧民们连掉在地上的一把草都不乐意糟蹋，“谁能想到游牧民族有一天关于草都是一种奢求。”巴依拉格说。

不过他也理解，这些牧草仅仅无济于事，不能从底子上解决问题，冬天才是牧民最困难的时分。

过冬

每谈到过冬，阿拉坦陶力古尔都要先叹上一口气，秋天的牛价要是还这么低，他真实狠不下心将牲口处理掉。假如藏着它们过冬，他大略算了一下，要二三十万元，这让现已背着小几十万借款的他底子无法承当。

隔着不远的吉雅巴图家还算走运，8月的第二天下了一场雨，说不上大，但草也长起来了，假如牲口能在这一个月里上了膘，他就预备卖掉一大部分，给过冬减轻压力。

当时，受大规模降水影响，内蒙古全区大部分区域干旱已得到缓解或免除，干旱面积占全区三成，以轻旱为主，首要散布在牧区；较差墒情近四成，挨近上一年同期，显着好于历年同期。

阿拉坦陶力古尔家邻近的不少牧区在8月初都得到了雨的眷顾，现在，他还在盼着下一场迟迟未来的雨。不过他也理解，即便现在下了，这场雨怎么说也是太迟了，草原上现已生不出硬草来，只能长些杂草，天冷下来，一阵劲风就能将这些杂草刮走。

阿拉坦陶力古尔也对未来充溢忧虑，“就怕下一年还不给下雨。草根都死了。”

“内蒙古牧区干旱是常态，大部分牧区深居内陆内地，水汽难以抵达，降水频次相对较少，且降水量小。”张存厚说，“牧区抗旱减灾办法相对单一，简直没有灌溉，且地下水弥补十分有限，天然降水就成为大部分牧区土壤水分的仅有来历，而本年中西部降水反常偏少。”

张存厚以为，中西部牧区干旱发生、开展的态势近年来显着侧重。

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学研究所农村环境与社会研究中心副研究员张倩相同表明，从多年气候数据来看，内蒙古近几十年来出现显着的气候暖干趋势，对牧民生计发生重要影响。需求留意的是，雨热或许出现不同期的特色，协同灾祸，即旱灾与高温、雪灾与低温一起发生的灾祸或许会愈加频频，必定会给畜牧业带来更大的冲击。

关于灾祸应对，张倩表明，在日常中，要加强**各业务部门、科研单位、牧民三者间的沟通协作。

从灾祸救助的“灾前预备、灾中应急、灾后康复”三个中心环节来看，张倩以为，首先要做好灾前防备，在充分发挥气候部门专业优势的一起，能够使用当地人应对气候变化和极点事情的本乡常识。还要进步牧民应对极点气候的才能，促进不同区域间的牧民协作，下降受灾中牧民的抗灾本钱。在灾后康复上，可通过供给草料补助或畜产品价格补助等办法，协助牧民赶快康复生产才能。

七八月向来是草原上最惬意的日子，水草丰美，牛羊肥胖，牧民们披上摔跤服，跨上马背，搭上弓箭，喜度那达慕，庆祝丰盈。

现在，8月的草原是孤寂的，牧民们如平常，早上六点多出太阳的时分将牲口放出去吃喝，太阳落下前再赶回圈来，夜里才有顷刻的休闲，刷刷手机，闲聊上几句。

圈里的羊在黑暗中卧着，将白日仓促吞下去的食物反刍上嘴里咀嚼，细细品味。时有几只不达时宜地咩叫几声，打破幽静，之后草原又很快堕入循环往复的沉寂中。

黎明，牧人再踏着晨光走入圈中，独自圈养的小羊咩咩高唱着热烈欢迎他们，刻不容缓地回到母亲身旁。

这是吉雅巴图以为最好听的声响，里边有生机、生机、亲情，是腾格里为草原奉送的最动听的礼物。

实习生 安越洋 来历：中国青年报